【侨报网讯】纽约大学社会心理学家乔纳森•海特(Jonathan Haidt)近日在《大西洋杂志》(The Atlantic)发文称,过去10年,美国社会逐渐撕裂,向两个极端发展。在两党异见不断尖锐,以及社交媒体变革的催动下,美国的未来同样令人担忧。文章摘译如下:

图为暴徒2021年1月6日冲击位于华盛顿的国会大厦,反对拜登胜选结果(图片来源:美联社资料图)

自2010年代以来,美国开始支离破碎,一些事情突然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我们迷失了方向,无法说同样的语言或承认同样的真理。我们彼此隔绝,与过去隔绝。

很明显,“红蓝之争”正令美国内部生成两个不同的国家——虽然我们拥有相同的领土,但却推行两种不同版本的宪法、拥有不同的经济和历史。这种分裂不仅存在于红蓝两党之间,也存在于左翼和右翼之间,在大学、企业、专业协会、博物馆,甚至是在家庭内部蔓延。

这种分裂是怎么发生的?这对美国人的生活意味着什么?”

历史的车辙曾向合作延伸

若历史有方向,那么它曾一度向更大规模的合作前进。生物进化中存在这种趋势——在一系列“重大转变”中,多细胞生物首次出现,然后发展出新的共生关系。而文化的发展亦是如此。正如罗伯特·赖特(Robert Wright)在他1999年出版的《非零和博弈——人类命运的逻辑》(Nonzero:The Logic of Human Destiny)一书中所解释的那样,在不断增长的人口密度和新技术(书写、道路、印刷机)的驱动下,社会为互利贸易和互相学习创造了新的可能性。前总统比尔·克林顿也曾对非零和博弈的概念下,由于技术不断进步,人们更加乐于合作这一乐观未来称赞有加。

这一趋势可体现在社交媒体的发展上。

20世纪90年代早期的互联网,包括聊天室、留言板和电子邮件,都是非零和博弈的典型代表。2003年左右推出的第一波社交媒体平台也是如此。Myspace、Friendster和Facebook(脸书)让人们可以很容易地与朋友和陌生人交流共同的兴趣爱好,而且这项服务是免费的,其规模之大前所未有。到2008年,脸书已成为主导平台,月用户超过1亿,目前约为30亿。在新世纪的头10年,社交媒体被广泛视为民主的福音。

2011年可谓技术民主乐观主义的高潮。这一年以“阿拉伯之春”开始,以“占领华尔街”抗议蔓延全球为结束。这也是谷歌翻译可以在几乎所有智能手机上使用的一年。这一年,人类重建巴别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接近于成为“一个集体”。对于技术民主的乐观主义者来说,这似乎只是人类能力延展的开始。

2012年2月,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准备将脸书推向市场,并称“今天,我们的社会已经到达了另一个临界点”,脸书希望“改变人们传播和吸收信息的方式”,通过赋予人们“分享的权力”,脸书将帮助人们“再次改变许多核心部门和行业现状”。

在那之后的10年里,扎克伯格确实改变了人们传播和消费信息的方式,也确实改变了部分制度,推动社会越过了临界点。然而,事情的结果却不如他所愿。

大厦将倾 社交平台助推社会分裂

从历史角度看,文明依赖于共同的血脉、信仰和敌人来对抗分裂的趋势。而现代社会,科学家们发现,至少需具备三种主要力量才能将成功的民主国家粘合在一起:社会资本,即高度信任的广泛社会网络;强大的制度和共享的经历。而社交媒体恰好削弱了这三者。

早期的社交平台相对来说是无害的。他们允许用户创建页面,在上面发布照片,与家人朋友分享链接。在从邮政到电话,再到电子邮件和短信,以及初期的社交媒体,这一系列技术发展帮助人们实现了保持社会联系的永恒目标。

但渐渐地,社交媒体用户变得更愿意与陌生人和企业分享自己生活的私密细节。他们在表演和塑造“人设”方面变得更加娴熟,这些举动可能会给别人留下深刻印象,但不会像私人交谈那样能够加深友谊。

一旦社交媒体平台训练用户花更多时间“表演”,花更少时间联系,社交媒体的重大转变就会到来,而这一时间点就在2009年。自此后,“点赞”“分享”“关注度”就成为社交媒体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而网民从“素人”摇身一变成为“网红”也只需要几天时间。

这一新的社交平台游戏规则潜移默化中鼓励网民跟风,做出违背自己真实偏好的不诚实行为。

作为一名研究情感、道德和政治的社会心理学家,我也的确看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新的社交平台几乎完美地展现了我们最具道德感也最为虚伪的自我。

另一方面,最近的学术研究表明,社交媒体确实会侵蚀人们对政府、新闻媒体以及个人和部门的信任感。总的来说,社交媒体放大了政治两极分化;煽动民粹主义,特别是右翼民粹主义;并且助推误导信息迅速传播。

数字革命打碎了社会的镜子,使公众困于这些破碎的玻璃片中。公众自此不再是一个整体,而是高度分散的,基本上是相互敌对的个体。人们互相吼叫,却不知自己生活在这样或那样的泡泡里。

确认偏误导致见解愚蠢

自巴别塔倾塌以来,各种各样的争论变得越来越混乱。而形成良好思维所面临的最普遍的障碍即确认偏误(Confirmation bias)。确认偏误指人们倾向于寻找能证实其主观偏好的证据。甚至在社交媒体出现之前,搜索引擎就在强化确认偏误,让人们更容易找到荒谬的信仰和阴谋论的证据,比如地球是平的,美国政府策划了9/11袭击等。社交媒体的出现让事情变得更糟。

欲打破确认偏误,最有效的方法即与思想不同的人交流。那些试图让批评他们的人噤声或恐吓他们的人只会让自己变得更愚蠢。

眼下,我们永远不可能回到前数字时代,美国民主也已超出了可持续性的界限。如果我们不尽快进行重大变革,那么我们的制度和社会可能会在下一次重大战争、流行病、金融崩溃或宪法危机期间崩溃。

我们需要什么改变?为数字时代重新设计民主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但我建议三种类型的改革——我们必须强化民主制度,使它们能够承受长期的舆论愤怒和不信任;改革社交媒体,使其减少对社会的腐蚀性;以及在这个新时代为下一代成为更好的民主公民做准备。(完)